■ 张黎明

天目，在杭州西北临安境内，因山有东、西二峰，峰顶各有一池，仿为天之目，故名。

初二时，满头银发的动物课老师在第一堂课上给我们展示来自天目的各色标本，每个标本都严格按照标准制作，附有一张小小的卡片。老师还跟我们讲暑期随浙师大工作组在天目深处为期一个月的野外研究探险之旅。从此，天目成了我心中的一个梦，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天目之旅的情境，但却始终是个梦，夙愿难偿。

游天目，暑期当是首选之策，因山中千万年蕴育成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更有西天目主峰上的大树王，为世上唯一的金钱松群落，树龄均在千年以上，四五人合抱者比比皆是，成群结队生长在这绝顶之上，一派清凉世界，褥热难侵。

暮春冶游，也应别有一番风味，是时万树竞发，山花烂漫，暖暖的春风携着各种馨香在山间恣意徜徉，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风乎舞雩，咏而归，何等意气风发，闲适自在。

如果是在仲秋时呢?

此时的杭州倒有应时之景，或是踏着单车环绕湖滨，沐浴满城的丹桂飘香;或是泛舟湖上，月下对酌，体会西子的“波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抑或登上六和塔，远眺浩浩钱江奔流东去。

出了杭城往西，向我的梦中之地进发。一路上稻浪滚滚，稻香阵阵，发源于深山的溪流迎面而来，在转折处迂回成澄碧的深潭，成群的江鸭在水中自得地悠游。

进入临安境内，身已在群山之中。临安是吴越王钱?的故乡，钱氏吴越是五代十国时期江浙一带的小国，但是因为钱氏“以民为本”，深得人心，千百年来在民间仍然流传着大量亦真亦幻的吴越国王的传说，这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保?塔”的故事。

进山的路已仿佛在云端，两旁耸立的山峰和幽深的森林，让你感到置身于远离尘嚣的出世之地。在半山腰，一处稍显空旷的台地，一座西式的洋房，并不张扬地伫立在眼前，朴实的花岗岩构成了这幢两层小楼，一株来自天山的雪松已经在这里陪伴了它将近一个世纪，留椿屋，民国时期上海滩怡和洋行的老板潘志铨为其老父修建的别墅。年届五十的蒋介石当年曾携宋美龄健步登山，下榻于此。另有传说上海滩当红明星胡蝶曾和戴笠在此幽会。抗战期间，浙西行署就驻在这里，周恩来就在这里与国民党代表共商抗日大计。

秋风飒飒，伴随着秋雨阵阵，窗外的芭蕉在雨中略显单薄。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山里的气味，也感到凉意袭来。打开别墅房间暖暖的灯，烫上一壶酒，品着山里的土产，看窗外婆娑的古树在雨中摇曳。清晨起来，打开书房的门，靠在走廊的竹椅上，对面的山逼入眼睑，郁郁的树林似在咫尺，触手可及。贪婪地呼吸这山里的空气。山下禅源寺的晨钟响起，飘渺旖旎。

登上绝顶，领略放眼之下的群峰，一览无余。一千多年前，这里来了一个苦行的僧人，丛林中狼虫虎豹出没，他披荆斩棘，在这无人之境中辟出一条通往佛国的小道，在这离天最近的极顶结庐。几百年后，又有苦行的僧人到此。这里是开山老殿，佛门狮子宗的祖庭，规模不大，显得有些老旧，香火也不旺，藏拙于此，华严端庄。殿门两侧有胡适手书对联一副：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禅意十足。

一条青石铺成的小路，被岁月和风雨剥蚀，将你带回到千年以前的南朝。院墙已经倾颓，院子里荒草凄凄，木质的小楼危乎殆乎，仿佛看到他的主人正在窗前，殚精竭虑，增删编撰，为的是心中的一个信仰，直至双目失明。然而这份精诚感动了天地，特赐灵泉一脉，主人用以洗眼，复明。在他的身侧，有侍姬为其挑灯磨墨。某日，在宫中后池泛舟，宫人提议奏女乐自娱，萧统不答，咏左思诗以对：“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异样的清玄脱俗，不类凡尘。废园访古，追古抚今，与昭明太子萧统相遇，感怀古人为信念而持守之执着。

天目，心向往之，神向往之，何时与你相遇。